議所

赤伶 忘羡

“台下人走过

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

心碎离别歌”

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七日夜

随着日军枪声响起，全国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此时尚未受到战火波及的安远县城内一片祥和

戏院的戏台上仍咿咿呀呀的唱着悲欢离合《桃花扇》，你方唱罢我登场

只是不知

这戏里戏外唱的是谁的悲欢谁的离合

魏无羡，便是这戏院的“角儿”

方寸戏台上，只见他水袖柔婉、昆腔曼妙，在一众叫好声中，生生演活了那敢爱敢恨、不惜血染桃花的李香君

可他

也只是一个少年郎

民国二十二年

江枫眠和虞紫鸢忧国前去东北三省

他与江澄和江厌离苦等三个月

却只收到温宁拼死为他找回的仅存遗物

次月

江家没落

他魏无羡为养家

便到这戏院做了一名戏子

细算来

他到这

也有四年了

可这日本人

也还是要打过来了

他废了好大的劲拦住江澄

让他没冲到战场上去

他也在这

认识了他很重要的人

当今的大帅

蓝府二公子

蓝忘机

今天是师姐大喜的日子

他从戏院之中溜出来

穿过拥挤的街道

等他到了

师姐一身嫁衣

十里红妆

她愉快地在他面前转了几个圈

“真好看”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赞叹

“你们说的，不能作数”

“你又不信我，又不信他，是不是非要那个谁说好看，你才信啊”

他这才瞥见江澄

他们三个

也有三年多未聚了

他当然知道江澄说的是谁

师姐嫁的

金府的大公子

金子轩

说实话

他不觉得这金子轩有何配得上师姐

可师姐就是对他看上了眼

金子轩要是敢辜负师姐

想到这

他的拳头不由得紧握，在空中挥了几下

“阿羡”

师姐的声音把他拉回了这小院子

“来取个字”

师姐将他领到石桌前

笔墨早已摆好

细心且无微不至

是师姐的一贯作风

“什么字”

他好像未从思绪中醒来

只支吾了一句

“我未来的外甥的字”

原来是师姐的孩子

他细细思索起来

“金氏下一辈是如字辈的

那便叫”

“如兰”

江澄对这个字并不满意

他总觉得魏无羡是想起他自己的老相好了

“听着像蓝氏的蓝，不好”

“蓝氏是人中君子，兰花是花中君子，好”

“不好”

“好”

........

但日子并非如此安乐

大婚后几日

师姐便随着金子轩上了战场

师姐走了

被日本人打死的

她走的时候还在喃喃

“阿澄...阿羡...”

“爹...娘...阿离来寻你们了”

听到消息的他当场愣住

直挺挺的快要倒下

忘机连忙扶住他

“蓝二哥哥”

“你让羡羡上战场吧”

忘机的瞳孔一缩

“魏婴，不可”

“为什么不行！江叔叔走了，虞夫人走了，现在师姐也走了，我要打死那群日本鬼子，为他们报仇！”

“魏婴，你冷静点”

“蓝湛，你让我去吧，不用担心，还记得么，曾经世家公子的射击比赛上，我可是第一呢，我要去打死那群日本人！”

“魏婴，抱歉”

“我不能让你去”

“我还有仗要打，先走了”

可是忘机这次也没算准

不久，战火便绵延到此

日本人包围住县城

并来到戏院要求给他们单独演一场，以慰问所有日本士兵

并指名魏无羡出场，若是胆敢拒绝，便烧了整个戏院乃至县城，所有人亦难逃一死

魏无羡笑了笑，没有拒绝，转身坐到妆台前，描起了眉目

是夜，小县城内一片寂静，映衬着戏院里灯火通明，日本人都坐在戏台下，喝着酒吃着肉，放肆谈笑

锣鼓敲响，戏幕拉开，好戏开场。

台上唱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台下坐的是豺狼虎豹，恶鬼当道。

随着鼓声急切，唱腔愈发悲愤，台下那些豺狼竟似也怔住了，就在此刻，台上“李香君”大喝一声“点火！”

直到敌人发觉，火势早已蔓延，想逃出去却发现门早已被堵得严严实实，整座戏楼都在他们不知不觉间被泼洒了油。

台上的戏还在唱着，正唱道：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楼塌了，戏却未终。

“江叔叔，虞夫人，还有师姐，阿羡，阿羡为你们报仇了”

位卑未敢忘忧国，都道戏子无情，怎知戏子也有心。

忘机刚回县城

就收到了戏院着火的消息

他冲到戏院门口

却只见大火笼罩了整个戏院

所有的出口都被封死

火势早已无法挽回

“魏婴！”

他知道是他干的

他太了解他了

他在后悔

后悔为什么没留下一批人马守城

后悔为什么没能留几个警卫员看住戏院

后悔为什么

他没回来早一点

在大火燃烧的嘎吱声中

他听到了魏无羡最后一句话

“蓝二哥哥”

“再见”

他太想冲进去了

他不愿他的魏婴离他而去

还是孤零零的离他而去

可是他被人拉住了

那人就是江澄

他不解地看向江澄

他的脸上同样痛苦

因为他最后的家人

也走了

突然

江澄拽着蓝忘机的衣领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派人留下守城！你现在知道去赎罪，你配被他原谅么！”

“你倒不如顺从他的意愿活下去”

“杀更多的鬼子为他报仇！”

江澄的眼泪也收不住了

他的家人都死了

都是为了杀鬼子

“凭什么，你们留我一个人啊”

忘机听从了江澄的话

他一直活着

从未再寻过死

不过

以前的蓝忘机早死了

他现在是个杀人机器

没有任何感情

他成了战神

成了日本人都怕的“恶魔”

他要是杀入魔了

连蓝大都劝不住他

直到

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五日

日本人投降了

他在战场上听到这个消息后

他笑了

笑得很满足

他笑着拿起枪

“魏婴，我来陪你了”

一声枪响

战神自刎了

从此世间

再无战神

再无蓝忘机

家国破碎，山河飘零，孰能幸免。